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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辽国接下来定然会对宋朝加以军事报复,赵光义在正式动身回京之前决定在河北留驻重兵加以防备,他命崔翰和孟玄喆屯驻定州,李汉琼、刘延翰屯驻真定,崔彦进驻守镇州,全军步骑总计约十万人。在扎好了边境的篱笆之后,赵光义这才心情复杂地赶回京师。
这段回京之路赵光义足足走了半个月之久,没人知道这半个月里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去靠近这个满身邪火但又沉默寡言的宋朝第一伤号。
回到京城,赵光义的沉默仍在继续,但参与了此次北征的军中将士却是舆情汹汹。此次北征虽然在幽州遭遇失败,但在这之前宋军可是灭亡了北汉政权完成了所谓的天下一统,算总账的话宋朝不但是未丢失一寸领土反而还把北汉给吞并了,这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既然有功就得奖赏,可看赵光义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要论功行赏的意思。
就在皇帝陛下的沉默中,宋军的将士没能等到恩赏令,他们等来的是赵光义对幽州战事的追责。就在回京几天后,看似一直沉默不语但实则已经把近一个月以来所发生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的赵光义挥动起了手中的大棒子:原西京留守石守信被贬为崇信军节度使,理由是石守信在高粱河之战里督导部下不力导致前军溃败继而让皇帝陛下身陷险境。两天后,原彰信军节度使刘遇被贬为宿州观察使,光州刺史史珪被贬为武定军行军司马,理由是在高粱河之战里二人所部畏敌不前,未能在皇帝陛下身陷重围之时赶来救驾。
直到这时,宋军的将士们才知道皇帝陛下仍然对高粱河之败难以释怀,平灭北汉的胜利完全被高粱河之败所掩盖,这时候别说赏赐了,人人都赶紧自求多福免得哪天自己成了赵光义发泄的对象。
仔细来看看赵光义的这份追责名单上的三个人:石守信、刘遇、史珪。高粱河之败全军溃散,可最后背锅的却是这三个人,但如果真的要追责,恐怕当时参与了那场战役的所有将领都跑不掉,尤其是赵光义本人更该把那口最大的锅给背起来,可他既不肯背锅更没有丝毫的下罪己诏的意思。那么,赵光义处罚这三人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真的是因为这三人在高粱河战役里御下不力和畏敌不前吗?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三人的原因才导致了高粱河之败,那么这三人诛九族都是够格的,可答案显然不是这样。
在这三人之中,石守信是赵匡胤的结义兄弟且是义社十兄弟中与赵匡胤关系最为亲近的人;刘遇从赵匡胤登基之后就先后统领御马直和控鹤军这两支赵匡胤最为亲近的侍卫亲军,可以说刘遇是当时赵匡胤最为信任的将领之一;史珪则是赵匡胤曾经的亲信,他不但是赵匡胤贴身侍卫(御马直)的队长,更是赵匡胤在宫廷内外的耳目(也可以说是赵匡胤的特务头子)。
那么问题就来了:赵光义为什么单单要收拾这三个跟赵匡胤走得最近的人?要知道这时候赵匡胤已经驾崩三年了,赵光义如果要收拾他们也早该动手了。这个谜底直到一个人在历史舞台上突然冒出来才得以揭晓,而这个人就是赵匡胤的皇长子赵德昭。
眼见赵光义迟迟都不肯为北征的将士论功行赏,赵德昭决定出面为将士们请赏。别人都不敢跟赵光义说这事,但赵德昭觉得自己应该站出来,他虽然是赵匡胤的长子,但有鉴于赵光义登基之后的“皇恩浩荡”,这时候他的身份仍然是皇子且还是皇长子,而且朝中除了他的三叔赵廷美之外,他的地位仅次于赵光义——每次朝会时他和赵廷美的班次都是位于宰相之上。他觉得行赏这事既然三叔赵廷美也不敢开口,那就只有他挺身而出了。
这天赵德昭单独请见赵光义,磨蹭了半天之后,他还是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二叔,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赵光义两眼一斜,哼哼道:“啥事啊?”
见二叔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赵德昭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我想来替北征的将士请赏,我们虽然在幽州……可是我们这次打下了北汉,所谓功过分明,既然你现在把犯错的人都给处罚了,那有功的人是不是应该受到封赏啊?这样才能……”
说到这里,赵德昭停下了,因为他看到自己的二叔已经脸色越发阴沉,他不敢再言语了。赵光义则是仍然死死地瞪着自己的这个侄儿——这个在一个月前差一点就成了宋朝新任皇帝的侄儿!
突然间,赵光义猛地站了起来,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然后勃然大怒地吼道:“封赏?你小子急个啥?等到你当了皇帝之后你再赏他们也为时不晚啊!”
闻听此言,赵德昭瞬间失色,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如此啊!原来二叔你还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啊!可是,当初不是因为你失踪了吗?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才会想着要立我当皇帝,可我当时没有答应,毕竟三叔当时也在军中,而且也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已经死了,所以我也没有答应做皇帝。况且,在得知你还活着的消息后,我们也没再想着再立新君的事,我们不是马上都赶来与你会合了吗?
就此,赵德昭明白了自己在赵光义心中已是一个谋逆的罪人,这是足以杀头的重罪,再又联想到在涿州的那次谋立新君之事,赵德昭心中的所有疑惑都解开了。他以为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赵光义这时候的天子之怒,石守信、刘遇等人莫名被贬,这一切都表明他的二叔仍然对此事深为震怒。眼下石守信等人都因为那件事而被处罚了,那么他这个当初被拥立的人又会有什么下场呢?
赵德昭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和幼稚,他以为自己内心坦荡就可以在赵光义面前做到问心无愧,可自古一个皇帝对某人产生了猜疑和嫉恨,那么这人就绝对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有资格并且差一点就把当朝皇帝取而代之的敏感人物。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赵德昭也不是什么太子,发生了这种事赵光义怎么能够容你?很明显,赵光义勃然大怒地说出这句话是因为他把赵德昭为将士请功这件事视为对他的一次逼宫,他觉得赵德昭是来跟他抢皇位的,是来教他该怎样做皇帝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急着想当皇帝啊?想当皇帝是吧?那好,先把老子弄死再说!
被赵光义的这顿暴喝给震得当场呆滞之后,赵德昭什么话也没说,他惶恐不已地退出了大殿。在返回自己府中的路上赵德昭心事重重,他悔恨自己的冒失,更是畏惧赵光义的那个眼神以及那背后的熊熊怒火。他觉得自己完了,赵光义已经把他当成了敌人,而作为当今皇帝的敌人且又是臣子,那么他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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