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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远路的干部往家寄离婚书的做法不同,费文典是将离婚书送回家的。为了表示对苏苏的安慰,他临回家时花三千七百元(当时货币,相当于后来的三毛七)买了一支三星牌牙膏;花两千七百元买了一支建国牌牙刷,想让苏苏享用一下城里的文明卫生工具。另外还花四千七百元买了两双狼狗牌袜子。苏苏当时不在家,去姐姐家串门去了。他先向老嫂子费左氏说了,费左氏不但没有表现出一点惊奇,反而说:“俺早就想叫你休了她,你看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个孩子。”苏苏过门二十多年来是没有开过怀,吃过许多药也不中用,近几年看看实在养不出来了,便想抱养一个。费文典也同意这个主意,说:我到地区福利院里挑,那里有很多没爹没娘的小孩。不过他一直忙于工作,加上近来心都放在时学娴身上,便将这事耽搁了下来。经老嫂子这么说,他越发觉得自已离婚离得对,于国于家统统有利。
可是苏苏却不情愿。看过费文典给她的离婚书之后大哭着要把它撕掉。费文典急忙喊:“宁苏苏,你手里是人民政府文件!撕了它是犯法的!”苏苏这才被镇唬住,把那张纸一扔就扑到床上哭。见她这样,费文典心里也不好受,但一想自已是按照国家法律办事便又毅然斩断了那股恻隐之心,说:“宁苏苏,我把话已经说明白了,明天还有十一名残废军人到厂里去安假肢,我得赶紧回去。”苏苏擦一把眼泪坐起身说:“你在家里住一宿行不?”费文典说:“我们已经不是夫妻关系了,怎么能住宿呢?”苏苏咬着牙道:“就算咱们搿伙
!”费左氏在一边说:“文典,你就再住一宿吧。”费文典只好打消了连夜回城的念头。
这一夜苏苏疯了。她掉着眼泪并且呜呜地哭着,一次次地与费文典交媾。费文典起初觉得与苏苏就要分手了,有义务给她个留念,加上苏苏的贪欲与癫狂也实在让他感到刺激,便一连与她干了几次。可是当他累得实在不行的时候,苏苏还是不放过他,呜呜咽咽道:“再捞不着了,再捞不着了……”见费文典确实不能上路,苏苏便倒行逆施,趴到他的身上疯狂地扭动,同时也将眼泪雨点一样“唰唰”地洒到费文典的脸上、胸上……
当地送聘礼分“大契”“小契”。“小契”为刚刚定亲时送的,钱物少一些。
搿伙:对通奸行为的蔑称。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费大肚子的日子在有了两三年的好转之后,又重新变得艰难起来。最严重的是他老婆病了。也不知为啥,从领到土地证的那年冬天开始,她的脸渐渐变黄,肚子渐渐变大。借钱去城里看了几回,吃了几十服药,但也没见效力。过了半年,女人就躺倒在床上再也不能下地了。饭吃不下去,那肚子却一天天见高。费大肚子伺候得不耐烦,便与老婆开起了玩笑:“我让人家叫了一辈子大肚子倒没有肚子,原来肚子长在你身上呀!”女人艰难地笑一笑,抬起手拍拍肚皮,那里面便传出了“咣当咣当”的声音。她说:“你听听,这里边都是水呀。是水怎么尿不出来呢?”到了第二年夏天,女人的肚子便像一口倒扣的锅那么大,肚皮薄得呈半透明状态,似乎连里面泡在水里的肝肺肠子都能看得见。女人已经很难说得出几句话,但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鼓死我了,鼓死我了。
这天,费大肚子与儿子从地里回来,一进院子便觉得有股腥臭气扑面而来。到屋里一看,只见地上淌满了脏水,床上病人的大肚子却不见了。费大肚子扑过去瞧瞧,发现老婆肚子的一侧张开了一个鸡腚眼那么大的孔儿,一线黄汤还在从那里潺潺而出。在她身边的黄汤里泡着的,则是一把剪子。见到这把剪子,费大肚子才明白了早晨老婆向他要剪子不是剪指甲而是要戳破自已。他气急败坏地训斥老婆:“你你你这弄的什么熊事!”老婆闭着眼说:“这回轻松了。这回轻松了。”
可是,这孔儿捅开之后,就再也不能闭合了,那黄汤时流时断,整天引得无数苍蝇来探问究竟。儿子笼头说:“快到城里去看看吧!”女人说:“你还想找媳妇不想?”一句话问得儿子默默退下,而费大肚子这时也蹲在墙边假寐装作听不见。过了几天,苍蝇们便在女人的伤口上生出了后代,那些小东西很活跃地在那里出出进进,费大肚子爷儿俩用小木棍做成筷子轮番夹也夹不尽。
这一天,女人在昏睡了一会儿之后醒过来说:“俺看见银子了。银子说她那里有地瓜干子。”费大肚子听老婆说这样的梦话,不由得潸然泪下。女人停了停又说:“银子她爹,你把咱外孙叫来俺看看行不?”费大肚子答应一声便走出门去。可是过了一会儿,进门的却只有宁可玉的老姐绣绣。绣绣端了大半瓢小米,来后坐在床边说:“姥娘,可玉正在学堂里上学,等放了学再来,俺先来看看你。”绣绣走后,病重的女人却始终没等到外孙进门。她让男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男人这才说了实话:“你就甭再犯傻了。人家可玉是说啥也不来!”女人想起大复查时自已对外孙的绝情,便凄然一笑:“是呀,俺真傻,真傻……”说完这话,女人便又昏睡过去。到了晚上也没再睁眼,却突然将自已的大拇指捅进肚皮上的孔里,浑身上下往紧里一绷,便再也没有声息了。
费大肚子借钱做了口薄棺材,草草将老婆埋掉,接着又为儿子的婚事发愁:笼头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却至今没有找上老婆。这既怪笼头长得丑,更怪家里太穷。前几年也曾托媒人说过,可是等到人家闺女到家里看,一见屋里空空荡荡都扭身就走。最近一两年再找媒人帮忙,媒人却连连摇头表示爱莫能助。费大肚子想,如今笼头他娘又死了,这个家只剩下光棍爷儿俩,人家怕是更看不上了。
儿子也看透了这种形势,一天天变得颓唐。他家没有牛,去年与另外两个没牛户一道,找有牛的费书理结成了互助组。可是在娘死后,笼头每当干起活来愣愣怔怔、慢慢腾腾。一天两天人家还忍着不说,时间长了人家便道:“两个不顶一个用,这工怎么记呀?”费大肚子也觉得不好,对不住别人,便板着脸骂儿子,敦促他动作麻利一些。儿子听了也振作一会儿,但过不了多久又是故态复萌。费大肚子没有法子,想自已多做一些来弥补儿子欠下的,无奈年老力衰,也实在多干不了。这么挨了一年,到第二年正月出了“九”天好耕地了,他像往年那样再主动地去找费书理商量活儿咋干,没想到费书理却说:“你另找搭伙的吧!”
费大肚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弓着一张老腰回家了。他知道再找搭伙的也很难,就决定不找了,耕地没有牛就与儿子拿锨剜。因缺少了其他监督者,儿子越发懒散,不是早晨不起,就是到地里不干。费大肚子训斥他几句,笼头便将大眼一翻:“一个挣了一人吃,出那么多力气干啥?”老子听这话说得可怜,只好到一边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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