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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绣用发颤的声音对她的哥哥说:“他舅,你不能这样杀人!”
宁可金咬着牙吼:“为什么不能杀?他们杀了咱爹!”
绣绣道:“那个老死鬼是自找的!谁叫他一个劲地夺地欺人呢!依我看,土地还家应该!”
宁可金气得跺脚:“你这是什么话!你快到一边去,别耽误了我的正事!”说着就将绣绣往旁边推。绣绣不走,大声说:“你千万听我的话,快点把他们放了!”
宁可金还是推她走,这时绣绣忽然挣脱他,用很快的速度跑到坑边,一下子跳了进去。她在坑里喊道:“你要埋人,就连我一块埋吧!”
全场村民包括坑里的,此刻又一起发出哭声。
绣绣的举动让宁可金愣了片刻。但仅仅是片刻,他便走到坑边伸手抓她的妹妹。绣绣为躲避他的手,将小小的身子一缩,就隐没在了十五个人组成的人丛里。宁可金气恼地向部下喊:“快把她弄出来!”一些当兵的便去坑里搜。绣绣终于又让他们拉了出来。宁可金一挥手:“把她送到村里去!”有三两个当兵的便又架着她往村里走。绣绣一边挣扎一边喊:“他舅他舅,你千不该万不该呀……”
绣绣的叫喊声听不见了,坑里彻底绝望的十五人又疯狂地大骂起来。宁可金便让人抓紧填土。直到坑被填平只剩下十五个人头露在外面,那骂声才消失掉。然而,那消失了的骂声却转化成三十个大到极致的眼珠子和三十道冷光,让所有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宁可金。他抄起铁锨,却不再铲土,高叫道:“穷鬼,老子给你们推平土地!”猛地就向一个人头铲去。一锨下去,那头没掉下,却有一股血像喷泉一样斜刺里喷出老高老远。宁可金并不停手,接连又猛铲几下,那头终于落到一旁。
在他的示范下,一群国民党兵蜂拥而上,或用锨或用刀,很快将十五颗人头全部弄掉。
接着,宁可金领人从前河滩上挖出他爹的尸首,抬到东岭宁家老林里筑一座高坟埋起。他将一大堆人头放在坟前,大哭几声,而后连夜往沭河西岸撤退了。当他们走出六七里地的时候,听到了天牛庙方向传出的共产党县大队前去解救的枪声。
国民党还乡团的这场杀戮让天牛庙的村干部和贫雇农更感到土地成果的来之不易。更深更重的仇恨像一场山火在人们心里熊熊燃烧。就连往日里言行相对温和的封铁头也与腻味一道同仇敌忾。对封铁头来说,一个傻老婆死了不足惜,足惜的是儿子坷垃。这个坷垃,三岁时就当给了外村人家,以后的许多年却无钱没能赎回,一直等到八路军来了铁头当上村长人家才自毁前约恭恭敬敬送还与他。坷垃回到爹娘身边时腿已经瘸了,是在人家放牛时掉进山沟摔坏的。铁头抱紧儿子结结实实大哭一场,发誓以后要好好对待儿子,以补偿他多年里未得到的父爱……然而,儿子却让宁可金杀了。看着铁牛身上的血与脑浆,铁头差点把牙都咬碎了!他立即以村长和党支部书记的身份与腻味商量,要组织一场对敌人的复仇!
腻味复仇的决心更为强烈。在得知封大花的死法和她临受侮辱时的呼号,他全身的血管都要炸裂了!他对封铁头说:“日他奶奶,还不狠狠地杀!”他与铁头将全村地主富农排了排队,拟定了一份近二十人的名单。这当中,腻味提到了费左氏,封铁头说:“她是干部家属,我看不能杀。”腻味又提到了银子和她的儿子宁可玉。铁头说:“宁可玉个小崽子应该干掉,银子是穷人家的闺女,我看就算了吧。”他并提出,干那个小崽子由他负责。腻味点点头:“行。”
天刚放亮的时候,民兵们便按照这份名单奔向了一个个目标。可是人没能抓齐,大约缺了一半,并且寻遍全村也寻不见。尤其是那个在敌人面前最为活跃的麻川,怎么找也找不到了。人们就明白,这些人是跟着宁可金投了河西。抓来的八个人,知道自已的死期已到,一个个都呈半死状态,歪三斜四地躺在地上。
在行动开始的时候,封铁头独自一人去了关押银子娘儿俩的地瓜窖。他知道那个地瓜窖的所在。他走到那里,蹲到窖口稍作倾听,便听到了里边传出的轻微的喘气声。铁头心里忍不住一阵急跳。
他朝四周看看无人,便将两手往窖口一撑,将两腿一悬,人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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