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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过去香兰仍往后看,林锦楼不由问道:“想买笔墨纸砚?”顿了顿道,“要不让侍卫把场清了,你进那个店里瞧瞧?”
香兰摇摇头,眼底里似有些水光,忽然道:“十几年前首辅沈家尽没,也不知......也不知有人给收尸么......如今又埋在哪儿呢......”
林锦楼讶异,他心里料着香兰同沈家渊源非常,只是她不说,他也不问,想不到这一遭竟主动说起,他顿了顿道:“你若想去瞧瞧,我带你去。”言罢命小厮们驾马车往城外去。
待出了城门,一路在官道上渐渐人稀,冷冷清清。一口气行了约有*里,拐了两个弯,只见到一山脚下,一条小路弯弯曲曲。林锦楼扶了香兰下车,两人沿着小路向上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便是一道缓坡,只见青砖白石修了坟茔,竟然是沈家的祖坟。林锦楼说:“沈阁老及其子孙皆葬在此大冢墓室中。”
香兰倒吸一口气,浑身轻颤,不禁微微掩口,诧异道:“是谁葬在这儿的?莫非,莫非沈家并未诛尽九族,尚有活下来的?”
林锦楼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当初沈家落难,男丁尽数推午门斩首,是我祖父带人趁夜间买通差役悄悄去收敛的。起初不敢葬在这儿,只好找个地方草草掩了,过了五六年,风波渐悄,才择了个黄道吉日,悄悄迁到沈家祖坟里来。”
香兰眼眶早已红了,眼里含着两汪泪滚了下来。当日情势凶恶,风雨如晦,王爷夺嫡,沈家率先被诛。不单家亲眷属、亲朋好友,就连她祖父的门生也接二连三受了株连。当日朝堂上曾有三位御史大夫曾为沈家直言,也皆遭申饬贬官。世态炎凉,人情似纱,无人来帮衬一把,皆是能避就避。原本林昭祥与沈文翰因政见生了嫌隙,渐行渐远。却万万料想不到。在沈家已是覆巢之时,竟是林家收敛了沈氏全家遗骸,这当中冒了多少凶险自然不言而喻。她微侧过身。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问道:“不知有香没有?”声色哽咽,又忍不住低头拭泪道,“我同沈家有些渊源。今日想祭拜一番。”
林锦楼道:“方才市集上买了包芸香。”遂命吉祥去取。
片刻,吉祥气喘吁吁跑来。不光是芸香,另拿了小陶瓮做香炉,几色素果点心,还抱了车上的垫子来。做拜垫之用。双喜在不远处站着,不禁咂嘴搓手,心想怪道他们家大爷对他哥哥抬爱多些。若是命他去,只怕他只把芸香取来。香炉垫子之类一概想不到。
当下各色齐备,香兰亲*香,对着大冢恭恭敬敬三拜九叩行了大礼,将一盏淡茶倒在地上,暗道:“沈氏列祖列宗,今日以茶敬之,望你们死后超脱,不受幽冥之苦。只是当日来势危急,竟连一句告别的话儿都不曾说,想起当日音容笑貌,犹如刀绞,好生伤感。”拜后跪在地上仍垂泪。
林锦楼在旁看了纳罕,暗道:“香兰曾说她是沈家大小姐托生的,天下哪有这等怪诞之事?可她那老实性子,却从不曾撒谎......听说她师父原也是大家出身,莫非沈家同她师父有甚因缘?”正想着,只见香兰已起身,林锦楼上前燃了香,行了晚辈礼,见香兰红着眼睛瞅着他,便道:“小时候也见过沈公,虽记不大真切了。祖父曾说,他与沈公虽见地不同,争持不下,却也敬他为人。当日他落难,家中幕僚门客有人嘲笑其傻气,不懂审时度势,祖父曾怒斥说,即便做不到同沈公一般刚直不屈,因忠赴难,至少也应敬重忠良,心存惋惜。”
香兰听了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暗道:“且不论收尸之恩,单这一番话便不枉祖父与林公相交一场了。”抬头一看,却见半山坡上离祖坟不远处,孤零零一个墓碑立在那里,香兰心中生奇,撩裙摆走上前一看,却瞧见墓碑上写的竟是“萧门沈氏”四个字,不由怔住了。
林锦楼跟在她身后,瞧见这个碑,便道:“听说这是原先沈家大小姐的丫鬟给她立的衣冠冢,她是已婚妇人,入不得祖坟。祖父闲谈时叹过此事好几回,那丫鬟叫什么来着......什么冬?”
“忍冬。”香兰在心里默默念这个名字,伸出手去摸墓碑上的字。想起当年自己恼恨此人行为刁钻,处处离谱,时时生事,也动过将其逐出的念头,可终究不忍心,再看到她背着旁人偷偷哭泣,想到倘若将她卖了,她身子柔弱,只怕命也不长了,便心软将她留下来。之后忍冬仍脾性难改,她也曾头疼不已,可看在其对她有情义上,便也容让了,想不到,想不到,她二人的缘法竟落在了这里。
她抬头去看林锦楼,只见他正漫不经心的打量墓碑,带着两分富家公子的慵懒样儿。林锦楼见香兰瞧他,不由双眼看过来,只见香兰对他嫣然一笑,说:“方才在林家,大爷说成全别人委屈自己,良心喂了狗该如何。我当时不知该怎么说,如今我却知道了......我良善是因这样做对,并不为了日后自己能得什么好处,即便对方辜负了自己,难道当初那件对的事便不去做了么?老天爷总是公平,几番加减乘除算下来,我受过辜负,可也得了许多厚报,这世间总是好人多些的。”
香兰鲜少这样对他这样笑,林锦楼一下有点懵,半晌才明白香兰说得是什么,不禁去拉香兰的手,问道:“哦?那你都得了什么好报了,说给我听听。”香兰刚要开口,便听林锦楼又道:“你瞧我对你这样好,许就是你行善积德得的好果报,可见你素日里真是积了大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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